妞与母亲是无缘的，她在母亲去世一周年之后才出现在我的生命里。在她出生的那一刻，我忽然想到，这是老天赐给我的一份礼物，也是一个机会，让我把这一生对母亲的亏欠偿还给她的孙女儿。每次搂着妞的时候，我仿佛看到母亲在微笑。我没有给母亲最后一次拥抱，一个本来可以让她走得更满足的拥抱，本该温暖她已冰冷的身体，然后已经完全没有可能了。

    妞半岁多的时候，家里请来了一位阿姨。第一眼看到她，我仿佛被电了一般，她的神态甚至音容笑貌都象极了母亲。麦粉私下跟我说，是不是觉得她很象咱妈？她语音未落，我已经泪如泉涌了。我本以为这是另一种机缘，可谁知，妞死活不肯与她亲近，哭得让人揪心。最后，阿姨只好收拾行李，临走前丢下一句“我与孩子无缘啦”，说得我好几日都失魂落魄。

    我不得不相信异常玄乎的“缘份”是果真存在的。我想，“奶奶”在妞的生活中充其量只是一个象征而已，甚至只是对一群年老女性的集体称谓。她一天天地在长大，开始学会了区分家庭中的不同成员，开始追溯血缘谱系中的各种关系，连姥姥的妹妹和姥爷的哥哥都当作宝贝一样地数列出来。突然有一天，她问我，“我奶奶呢？”我愕然，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“奶奶不在了”的事实。她旋即又问我，“奶奶是不是死了？”看来是问过其他人，得到了这种答案之后，又亲自通过我的口来确认一下。我点点头，她又开始了“十万个为什么”，“那她是怎么死的呢？”、“人死了是不是就进天堂里了？”我依然只是点点头，无语。后来，她总会在某个时候跟我说，“我奶奶在天堂里了”，她相信，天堂是个幸福的地方，即便不能与亲人相见，人活着也很快乐。

    我以为以后围绕“奶奶”的话题也只不过是天堂与生死而已，可没想到，某天晚上我俩躺在床上漫无边际地聊着天，妞忽然就哭起来了，哽咽地说，“我想我奶奶了”。那副难过的腔调，绝非成人感情中的刻意做作，单纯得让人心痛。我一个劲地安慰她，“奶奶在天堂里听到这话也会很开心的”。黑暗之中，我帮她抹掉了满脸的泪水。她终于平静下来了，但终不肯再说话了。良久，我耳边传来一阵轻微的鼾声，她睡着了。